村庄·暖棚·湿地
薛城区退休干部丁兆如
这是一个关于新农村的故事。在树木、花朵、果蔬、河流的一丝抖动里，我看到了将比所有电视画面，给我更多喜悦和思考。
官杨庄
我见到好的地名爱琢磨，觉得人活在好地名里是一种享受。神木、香格里拉、若耶溪，听名字多好，很带劲。我参观过一个名唤“官杨”的地方，望字意，“官”众治、治众之意；“杨”“阳”古之一体，合则众居日升之地也。一个地名冠以“官杨”，不是宏堡豪邸、皇家御苑，却那一个村子，情感上教我着实又多了些平民情愫。我是今年初夏随薛城区华夏文化促进会去的。该村1300余人，行政上隶属薛城区周营镇。村里，四条宽阔的水泥路贯通，蘖出的支道，或直或弯，藤蔓一样结出一处处瓦房一座座一层两层的楼房。主路边的墙体，穿靴戴帽，绘五颜六色的宣传画。周营镇党委的周书记说，外观变化大，室内也不差，网化、旱厕改造也正在进行。说来，我对这个村并不陌生，三十年前，我因在薛城读高中，周末下学上学，都打这儿过。那时候的概貌，怎一个“土”字了得：土路土屋土墙土灶台。不知多少回，越过低矮的墙头，我望见圈里的生灵，靠着墙的䦆头铁锨，堆放在墙角的草料柴火，拉风箱煮饭的姑娘，还有茅檐下衣衫打了几层补丁的婆婆，坐小木凳上做着针线瞅着孙儿。赶上喂食，还会看到端着盆子出来喂猪喂鸡鸭的婆姨。拿现在的标准看，那不象个家，那仅是遮风挡雨的地方，心理上的安全屏障，一户人家完整的象征罢了。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改革开放四十余年的春花秋实，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和十九大以来脱贫攻坚战的伟大成就，当年的那些破破烂烂，不知被扔去了哪里，早已被水泥路、水泥房、水泥墙取代，瘦瘪的单扇门也换成了考究、结实的双扇大木门、大铁门。
房前整洁，屋后利落，哪还有三堆五垛的杂物。枣、杏、核桃等经济果树疏落密错，高仰低俯，拿不同的姿态衬托着房屋、庭院。门脸栽的花种的草，扶疏婆娑。路旁的核桃树青枝绿叶，冠头横铺纵展，把个广阔的空域盘桓成时直时曲的绿廊。夹在里面走，总是盎然的生机和浓烈的果涩味扑簌着，又多清凉而少阳光，察不出多少春去夏来的。
临走的时候，我望见一个太婆，太婆在门首弯下直起的样子，叫我看到了我的奶奶——上周回老家，奶奶也在门前浇花。我趋上几步对太婆摇摇手，她也没反应，对她喊一声奶奶过去，声在那边散了节奏，没了节奏的声回一声过来，也就成了风。车过太婆身边，我对自己说，新农村真好，连太婆都那么爱美！
盈亮生态园
七转八弯，从平整的水泥路抵到一处房屋的所在。咦，这不是厂房吗，哪来的大棚！见我怪讶，区政协的姚主席说就是大棚，钢体结构，几十米长的大家伙，咱蔬菜之乡的靓点。我说啥时候搞出这么个高大尚的玩意儿。相关人员说也不长，2017年招商引资，用枣庄盈亮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计划投资1.2亿元中的2000万，依托山东农业大学的技术支撑建的。目前的三座现代化立体大暖房。姚主席还展望说，等完全建成，就是拥有暖棚200亩，牡丹花卉50亩，观光采摘连栋棚22.5亩，航空育种中心7.5亩，果树种植区1000亩，线上销售和一线城市直销的科技密集型现代化农业园。
才跨进门，呀！满眼的小西红柿！红的，蛋黄的，晶晶亮亮、点点缀缀。青的和叶子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一旦发现，满枝都是。咦，秧子起吊着！哇，屋顶真高！往里走，这是小黄瓜，那是茄子，还有羊角蜜，辣椒咋长地，赶上黄瓜了。我摘下一个西红柿，带疤的，可能被谁碰伤了，没有长好，但吃着香甜，有老熟的味道。
有一个场景叫我自己都觉得不知为什么。那时我正蹲在畦垄上，不知怎的，一个隐隐然又煌煌然的叫我说不上来的，还不太真却一定是非常真的东西，萦绕着我。某个瞬间，我陡然一惊，接着双脚缓挪，像一只迷路的竹虫，不为别的，只为了寻到它。先前觉地是眼前的味道在缭绕，以为这就是源头，可刚一这样想，忽地在稍远处，也是密匝匝脉脉递来，这样，最先闻到的地方也就是乍现了。我遁到那丛瓜秧下，以为这回是真的抓住源头了，可忽地在距我不知多远的地方，虽寥寥几笔，也是勾人魂魄了。几滴水珠滴落在我额头，一回头，几根瓜秧把我抱住，缠绕我的一种东西，如絮，如叶上走露、枝上行蝉，不待细嚼，被大地挥发而起的泥土的气息所扰乱，也被我的呼吸所破坏。随后它又回来了，倏地又走了，一再挣脱，一再回来。我知道，无须再寻了，它就是果香菜香的。
去另一个暖房，一中年男子蹲在畦埂上。几句来回，知道师傅姓付，寿光人，园里聘来的技师。见他和善，又恳于言谈，就聊起来。我说你也太能干了，那么大的三大片，能忙过来？付师傅说这才多少，比起老家，那才一个大。我说你都怎么个忙法，付师傅手却一指，说，你看这片西红柿，三月下种，月底间苗，四月吊秧……忙着忙着开花了打果了……不迟不早，正赶你们来。
付师傅真乐观，那么繁琐的劳作，竟让他说得轻描淡写，而且诗情画意。临走的时候，我还想给这位新型农民再聊聊，可迫于时间，只得作罢，只能心里说，兄弟，你辛苦了，天底下能把辛劳酿到蜜甜致极的，非你们赶花人莫属。
白楼湾湿地
儿时，水多么清澈甘冽，河淌地多么随性响亮啊！水到了齐胸深，你还可以看见自己的脚趾头和一粒一粒卧在水底的螺蛳，还可以低下头来掬水喝、撩在双腿之间撞来撞去的小鱼。谁知道啊，打哪个时候哪个地方起，它的躯体浸透了锈绿、猩红、奶白、墨黑。挑水浇菜的小伙不来了，淘米洗衣的姑娘不来了，戏水的孩童不来了，甚至连鸭、鹅也不见了。
“我们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习近平总书记对经济建设与生态建设的论断，科学地辩证地指明了二者共生合荣的舟水关系。周营镇历届党委和政府深刻领会到这是打开两难问题锁的钥匙。以此为指引，生态环境发展和庭院经济发展、农业园经济发展、工业园经济发展纳入一体，在白楼湾先后投入800余万元在20万平米的湿地辅岸、疏浚、治污，建木栈道、长廊、平台、驿站、瞭望台。
“津桥杨柳绿纤纤”，此刻，身在木栈桥之上，我手抚柳枝伫望。水清得出奇，可以看见河底的卵石和沙，还有来回穿梭的鱼儿。一群姿态优雅的黄嘴壳水鸟，并不十分怕人，你靠近些，它们偶尔会斜上一眼，很不在意的样子。对我这样的游客来说，它们的不在意于我是种享受，我愿意它们不在意，即使再近也互不打扰。有水泡冒出，“卟”，它们飞起来了，盘旋、落下，收起翅膀下面洁净的白，用眼和嘴重新寻觅，依然选择一个不远处。几只大鸟在苇丛处高掠低擦，原本沉稳的青水泛起微澜的情感，方生方逝，方逝方生。
你看那苇箭，蓄势待发。你看那荷叶多大，蓊蓊郁郁，田田叠裙。你看那荷尖，忽隐忽现，掘开水面又低水很多。你看那莲花赧的，如刚出浴的美人，却更见风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惜我不是杨万里，杨万里思绪真高，口气真大。有一阵，我好像听到了奇异的声响，似吟非吟，似唱非唱，好像还有曲水流觞声，它使我产生了幻觉，觉得杨万里就在身后。可惜我少有慧根，远不具备从大自然里采撷属灵的那一根，做不了杨翁的好学生。
那不是白鹭吗？一个个不乱跑，都在原地，长得一样又不一样。我看到它们的颈羽如流苏般飘逸，我还看到其中一个的颜面比一坨春天的鲜菜团还黄绿，长细的黑色喙尖上叼着一条小鱼。白鹭是富灵性的水鸟，也是最擅长择秀水而栖的水鸟，它们能在这里与人、水和谐共处，说明什么？
多少年没看到白鹭了，比包场还阔绰。
我兴奋地拿手机与它们合影。
周营镇政府陪同人员说，搁在五年前，别说拍照了，见了你就得躲，化工厂的毒水，洗煤厂的污水，死人的破衣烂衫，粪便，死猪臭猫……
参观回来的第二天，我专门回了一趟老家。我把在盈亮生态园采摘的小西红柿拿给奶奶吃。我说，这是长寿果，吃了还活一百岁。奶奶耳聋，这句话却听到了，说，再活一百岁，你们得累死。我笑着说，我想叫您多看看咱新农村，看看建国70年来农村的变化。
（本文系全市离退休干部“我和共和国同成长”征文活动一等奖）
